□ 樊小燕

调到西安工作这几年，见爸爸的机会更少了。虽然每个月都有探亲假，但每回都来去匆匆。

见爸爸的时候，更多是在饭桌上，喊上姐姐、哥哥全家匆忙聚一下，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爸爸一直是老样子，和阿姨相敬如宾。有过10多年部队生涯的爸爸身体一直棒棒的，大口吃饭，大块吃肉。许多年来，他一直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他50多岁开始去舞厅跳舞，很快就成了领舞老师。当过几年中学教师的爸爸，教起人跳舞来耐心十足，有板有眼。几乎所有的外人都尊敬地称呼他为樊老师。爸爸的脸上常挂着笑容，走路极快，嚯嚯有声，不时夹带着清嗓子的咳嗽声，大老远就知道是他到了。在我心里，似乎爸爸永远是这个样子，开心、乐观，永远不会衰老，永远不必操他的心。

印象中爸爸的确没得过大病，别说去医院了。只有一次，是因为患了青光眼，疼得厉害，做了手术。手术过后，除了少吃点儿辣椒外，别的似乎没什么影响。爸爸出院后一切照旧，劲头还是极大，积极地在社区做事。老两口儿过得充实，无病无灾的。真希望他们一直这么静静地走下去。

然而，是我过于理想了。去年，爸爸74岁生日当天突然心肌梗死。当时，我在外地出差，晚上还通了电话，祝他健康快乐。大约20时，看到阿姨发的消息，爸爸被送往医院，正检查。接着，全家慌乱了，微信、短信响个不停。凌晨2时多，哥哥发消息说，已动完搭桥手术，很成功，勿挂。这一夜，不曾合眼。第二天，我乘坐最早的高铁赶回家，一路上电话打到喉咙嘶哑。直到赶到医院，发现爸爸已被移进病房，从昏迷中醒来，才渐渐放松。

出院后，爸爸的体重明显降下来，说话低声漫语，轻若游丝。上一次聚餐，我从他的脸上突然看到了老年时奶奶的样子、姑姑的样子，心里阵阵抽搐，鼻子酸楚。爸爸明显苍老了，人变得黑瘦，过去挺得直直的脊背现在松软了下来。我不知做什么好，只能多多地点菜，多多地叫他吃东西。最近几次回去探亲，我总是犹犹豫豫的，磨蹭到临走才打个电话过去。

每一次见面或者打电话，我都会沉重好几天，伤心好几天。我不愿面对爸爸突如其来的老态，更无法忍受眼睁睁地望着他一天天走远。

还记得不久前的一次通话，我问了他的近况，末了告诉他今年打算在西安买房，到了春节就可以接他过来过年。爸爸轻声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要量力而行。”短短两句话，我的眼泪却瞬间掉了下来，连忙挂断了。这么多年了，面对亲人，我一直学不会克制自己的感情，总怕电话里或者当着面突然痛哭起来。太多的时候，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只能喊出一声：“爸爸，我没事，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