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文峰塔

情怀

□ 王丕立

村里人都说强哥这个人有些酸,一个插田拌土的农民,动不动把“情怀”二字挂在嘴边,不是酸是什么?

强哥是有些与众不同。那年,他跟村里的阿东去南方打工,傍晚到达广州的时候,正赶上大雨滂沱,阿东愁得迈不开脚,强哥却意气昂扬地到处瞅。

在搜索落脚点的时候,强哥的目光聚焦在街边一个拉板车的大爷身上。大爷的车上码满了旧桌椅板凳,推着车子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强哥连忙跑过去,帮着大爷将板车推上眼前的陡坡,转身离开的时候,大爷叫住了他。

大爷看出强哥是外地来打工的,眼下他正有房间待租,租户若是强哥这种人,他也放心了。强哥没有推辞,带着阿东住了进去,之后在一家建筑工地找到了工作。

没多久非典暴发,东哥和其他租户天天窝在出租屋打牌,唯有强哥主动到社区报名参加了志愿者。

工友们笑话强哥,让他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强哥不作分辩,红着脸大声说:“我觉得人还是应该有点情怀!”阿东一听,大眼一翻,不再理会强哥,又回到了牌桌上。

疫情结束后,强哥所在的建筑队队长跟人去了非洲援建。临走前,他推荐强哥接替建筑队队长的工作。

强哥有这个能力,当年他高考时只差一分上线。他没选择复读,那年月复读太费钱,强哥的父母守着刚分到手的几亩责任田,除了上缴农业税,剩下的仅够填饱一家七口人的肚子,强哥还有四个弟弟妹妹需要读书,就没有复读。

许多人为强哥感到遗憾,但他不这么认为。他说自己年轻,做什么事都一样,说完卷袖抹裤,扛起犁铧,朝着自家的责任田走去,嘴里还大声吟咏着: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邻居们望着强哥自得其乐的样子直摇头……

后来,强哥从南方回来转战家乡柳城房地产,经济条件大为改善,但他仍旧过得十分简朴。他拿出不少钱捐建了村里的养老院,许多人对此不理解,认为他的父母都离开村子去了城里,还出那个憨钱干什么。

一次,我和强哥结伴回老家。路上他对我说,“情怀”这种东西虽然当不了饭吃,也做不了衣穿,但它能让人在逆境中精神不倒,在高光时刻身体不飘。末了,他说,他非常感谢曾经的语文老师,虽然他没考上大学,但他从老师推荐的文学作品中汲取了营养,这让他一生都被一种叫“情怀”的情绪所笼罩,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