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关注

笑语喧哗 微风吹过 花瓣纷飞

许昌飞英会 风流天下闻

范镇与许昌之二

唐宋时期“飞英会”模拟图 资料图片

□ 记者 刘俊民

核心

提示

“及临大节,决大议,色和而语壮,常欲继之以死,虽在万乘前,无所屈。”在苏轼眼中,范镇与司马光并峙,是士人精神的时代典范,“其道德风流,足以师表当世。其议论可否,足以荣辱天下”。古代的儒士践行着守忠诚而舍生取义的价值观,他们坚持“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崇高理想,以无畏的精神,彰显着为国为民的决心。

政坛之上,“勇决”知名

在北宋时期的许昌城,范镇洒脱而风雅,但在政坛之上,他却以“勇决”知名。

有人问司马光:“当今有谁能以勇见称?”司马光说:“范景仁(范镇,字景仁)可称勇者无敌。”那人又问:“景仁身高仅五尺(宋时五尺相当于156厘米),瘦弱得连衣服都撑不起来,怎么称得上勇呢?”

司马光道作了如下论述:

什么是勇?眼睛瞪圆,头发竖立,有九牛二虎之力,气压三军,这是匹夫之勇,是外在的勇。景仁的勇在内心。

自唐宣宗以来,皇帝听到臣下谈立嗣视同叛逆,恨得咬牙切齿。仁宗多病而无子,一直未立嗣。景仁首倡此事,连上十几道奏章,视自身、宗族安危如鸿毛。有人见景仁未能遭遇惩罚也接着谏言,但景仁首临不测之渊,无勇之人能做到吗?

人之常情,谁不怕天子和执政宰相?最亲爱的人间情感无过父子。濮议之争中,执政欲尊崇英宗亲生父亲,景仁引古礼据理力争,无勇之人能做到吗?

财富与权位皆人所贪恋,即使老病不堪、时日无多也不肯离去。景仁63岁那年已官高位显,声望日隆,公相之位举手可得,却以政治理念不合决绝而去,无勇之人能做到吗?

司马光列举的皆是北宋政坛大事件。范镇建言仁宗立嗣,连上十九道奏章,待罪百日,须发皆白。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因反对王安石变法,他上书求退:“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

王安石看到奏章,愤怒得手直颤抖,亲手拟写诏书斥责范镇。

范镇又上表言谢,目标仍是王安石:“愿陛下集群议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和平之福。”

天下之人,无不佩服范镇的豪壮,“始知仁者必有勇也”。

苏轼上门致贺:“您虽然退位,名声更加显重了。”

范镇愀然不乐:“君子应消患于未萌,使天下悄然受惠而不愿拥有智慧的名声、得到勇烈的功劳。我不能做到这一点,也是时命所致。今后天下要受到伤害,而我得到所谓的名声,于心何安?”

身为范镇知己,司马光也紧接着辞职了。

司马光上书道:“如果我的罪过和范镇一样,希望我像他那样引退。如果我比他的罪过更重,或贬窜,或诛杀,决不逃避。”

苏轼说:“熙宁、元丰年间,士大夫论天下贤者,必曰君实(司马光,字君实)、景仁。其道德风流,足以师表当世。其议论可否,足以荣辱天下。”

退隐之后,定居许昌

退隐之后,范镇定居许昌,直至终老。叶梦得在《石林燕语》中称:“范景仁以论青苗法致仕,犹居京师者三年。”

他来到许昌的时间应该是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乌台诗案后。《宋史·范镇本传》中记载:“轼得罪,下台狱,索与镇往来诗文甚急,犹上书论救。久之,徙居许。”

范镇曾与司马光相约定居洛阳,其在许昌安家后,司马光不免发了几句牢骚:

许下田园虽有素,

洛中花卉足供闲。

他年决意归何处,

便见交情厚薄间。

在另一首诗中,司马光也表达了理解与祝福:

许昌昔名都,于今亦雄藩。

先贤虽已远,风迹凛犹存。

况复多巨公,分义素所敦。

丞相辞黄阁,学士乘朱轓。

青云司禁省,白首会山樊。

潩水湛寒光,尽眼清心魂。

华堂临曲渚,画舫承芳樽。

高谈金石谐,逸笔风雨奔。

得朋诚多欢,孤陋未可谖。

时当惠好音,独乐慰荒园。

之所以选择许昌,范镇看重的是许昌敦厚的社交氛围。韩亿家族、范纯仁家族皆是他的故交。韩缜当初欲将女儿嫁给范镇的儿子范百岁,其女病故后,又以孙女相配。从这种不能割断的姻缘,可见他们世交深厚。

韩维又有《和曾令绰买宅贻景仁》一诗,对范镇来到许昌表示欢迎:“白首故人知所待,一竿同钓鸭陂头。”曾令绰曾任颍昌知府,也定居于此,对范镇迁居给予实质帮助,以房产相赠。

飞英会外,未忘时局

范镇曾作《长啸却胡骑》一赋,奠定了文坛声誉,有“长啸公”之称。

退居许昌后,范镇建起一座高大的屋宇,命名为“长啸堂”。他在一座高台上建设房屋,邀约司马光前来做客。司马光在洛阳地室避暑读书,通过长隧道才能进入。洛阳人称:“司马入地。”范镇建高台,与老友开了个玩笑:别再往地下钻了,来许昌远眺一下吧!

“长啸堂”前有一座荼蘼架,其下可容数十人。每年春天花开之际,范镇于花架下宴请客人,约定花瓣落入酒杯,杯前人当一饮而尽。笑语喧哗之际,微风吹过,花瓣纷飞。满座之客,人人畅怀。

荼蘼架下的盛会被称为“飞英会”,时人传为美谈。

范镇曾对黄庭坚说:“我二十年来胸中未尝起一思虑,近年来不怎么读书,若无宾客则终日独坐,午夜方睡。虽儿曹在身边欢呼,置若未闻。”

心怀坦然,自然令人羡慕,但范镇说“未曾有思虑”,却不一定是真的。

晚年,范镇喜爱柳永词作。他说:“仁宗四十二年太平盛世,我身为史官二十年难以记述,柳永词作却能形容尽至。”追念当年,显示出他对时政的忧心:王安石的新法,带来一个颠覆性的时代。及至乌台诗案,革新派对保守者展开全方位的打击,一切已经不能回头。退隐许昌的他只能静静旁观。

对于苏轼这位同乡后辈,范镇颇为偏爱。他待客敬重,客人也不敢散漫,唯独苏轼能在他面前掀髯鼓掌,不拘言行。

苏轼在黄州曾得红眼病,久久不能治愈,被传言身患重病。有一天,范镇在许昌得到苏轼病故的消息,举袂痛哭,马上安排儿子前往黄州吊唁。儿子劝说,先去封信核实一下。苏轼见到许昌来信,大笑。

不久,苏轼与友人在江上饮酒,词云:“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当地有人传言苏子瞻挂冠江边,乘舟而去。郡守闻之惊惧,连忙前往探看。苏东坡鼻鼾如雷,犹然未醒。但传言已经到达京城。

范镇曾约苏轼定居许昌。苏轼婉拒了:“许下多公卿,我如今蓑衣箬笠,放浪于东坡之上,岂复能事公卿哉?”

与苏轼相比,“飞英会”中的范镇,仍是时局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