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和几个朋友逛旧货市场,以期能淘换些装饰屋子的小玩意儿。刚走到一个瓷器摊,我的目光便被角落里不起眼的一个罐子吸引住了,那是一个通体白色的瓷罐,罐身和盖子上缀有青花纹路。不知是年代过于久远,还是做旧的缘故,它的白隐约透着一股“土气”。
看着它,我不禁想到了爷爷厢房里那只同样土气、不起眼的小糖罐。
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在乡下度过的。家里孩子多,大人们忙于奔波,只能把我们这些小孩子送到乡下的“聚集地”。我是最小的,年龄小,长得也小。
那时候,村里只有一个小卖部,售卖的物品也屈指可数,唯独糖果种类丰富,是为数不多我们可以买得起的美味零食。每月领到零花钱后,我们会把钱集中上交给我们的“财政大臣”——大表姐,让她作为代表购买糖果。当大表姐小心翼翼捧着一把“宝贝”回来时,每次还没走到门口,大家就会哄堂而上洗劫一空。
我个子不高,每次都抢不过比我足足高上半个头的哥哥姐姐们,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非常失落,经常独自坐在门槛上发呆。
终于,爷爷发现了我的心事。一天吃完早饭,趁哥哥、姐姐出去玩耍的间隙,他神秘地把我拉进厢房,从高脚木柜上拿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瓷罐,冲我眨眨眼,示意我打开,里面竟然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他拿出一颗剥开糖纸,放进我的嘴里问:“甜吗?”我使劲地点了点头,贪婪地吮吸着那份独属于我的甜。爷爷用粗糙的大手在我的头上抚摸两下,对我说:“先尝到的甜,不算甜。等你长大了,能自己伸手够到罐子里的甜,才是真的甜。”
那是我第一次听爷爷讲糖罐里的哲学,小小的我当时并不能理解那句话的深意,只是暗下决心要快快长大。
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土地是他一辈子的老朋友。黄昏时,他最喜欢带着我坐到田埂上,一一向我介绍老朋友家里的“孩子们”,有时是小麦,有时是玉米,有时是红薯。讲至兴处,爷爷会冷不丁提问我:“小宝,你知道红薯为什么长在地里吗?”我摇摇头表示不知。这时,爷爷会跳下田埂,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一颗给我,一颗给自己,并用沾满泥土的布鞋,在厚实的土地上跺两下对我说:“不能轻易看见的都是宝贝,就像嘴里的这颗糖一样,你要一层一层剥开糖纸才能吃到。”
夜色渐浓,爷爷从田埂上站起,拍拍身上的泥土,拉着我一起回家,就这样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走在洒满金色的田野上。
爷爷读书不多,他糖罐里的哲学却贯穿了我的童年,成为我人生路上最重要的养料。瓷罐里小小的糖果,每一颗都包含着爷爷精挑细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