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连乃红
我的家乡在禹州鸠山,那里出产优质煤炭,官山煤更是出名。我小的时候,汽车、拖拉机很少,货物运输主要依靠人力架子车。自我记事起,就经常见到外地来的拉煤车络绎不绝。
20世纪六七十年代,家乡交通不便,没有柏油路,更没有水泥路。山间小路蜿蜒崎岖,煤矿都位于深山野沟,坡陡路长。沙石坡、逯家坡、押坡、二里半坡、坡村岭、马楼岭等都是拉煤人必经之地,单听地名就可想象出当年拉着载重500公斤的架子车前行的艰辛与不易。拉煤不但辛苦,而且充满危险,车毁人伤的事故经常发生,由此催生了一个职业——赶坡儿。
赶坡儿也叫拉坡儿,即牵个牲口挂在拉煤车上,帮助外乡拉煤人顺利拉至坡儿顶或者拉出山,对方付点儿赶脚钱。这样拉煤人安全出山,当地人也能挣个辛苦钱。
外地人常趁农闲时来拉煤,此时是赶坡儿的旺季。头天晚上,赶坡儿的人把牲口喂好。第二天拂晓,大家带着干粮,一人一牲就出发了。那时赶坡儿的人很多,大家就分散开来,各自寻找雇主,有的蹲在坡儿底,有的去煤场,尽其所能。
找到雇主以后,双方商谈拉的方式和价格。有的是拉上大坡儿,有的是直接送出山。逯家坡位于方山境内,车行至此,大坡儿全部过完,收费两元钱。马楼岭位于顺店镇境内,完全出山,再往前走是平原,赶坡儿最远到此,收费两元五角。一般一天能拉两趟,生意好时能拉三趟。
赶坡儿的活儿要起早贪黑地干,所以赶坡人每天要走二三十公里的山路。
不过,赶坡儿人自有乐趣。在彼时交通、通信很闭塞的情况下,赶坡人每天和操着外地口音的人聊天儿也是件趣事。走在路上,两个人几个小时的相处,一前一后,有问有答,相谈甚欢。赶坡儿人回来后,山里人聚拢在一起,或端着饭碗,或纳着鞋底,或抽着旱烟,围着赶坡儿的人,听他们讲着山外的乐事。此时的赶坡儿人,俨然成了小山村里的“新闻发言人”。
我本家二哥今年70多岁了,那时候,他20岁出头,能说会道、聪明伶俐,三里五村赶坡儿没有超过他的。别人拉两趟,他能拉三趟。这里面自有他的一套秘诀,多年后他才透露其中的奥秘。大家都在等活儿时,他不扎堆儿,而是牵着牲口去煤矿,看到有人在矿门口等活儿,他就径直去煤场,直接找拉煤的人。
当时煤矿生产效率低,有的外乡拉煤人好几天还装不上煤,很着急。二哥就帮助帮助拉煤人装上优质煤。外乡人感激不尽,作为报答,出高价雇二哥赶坡儿。所以,二哥总是比别人拉活儿多。
赶坡儿还成就了一对好姻缘。距我家不远处有个小山村叫寨沟村。村里有个姓赵的姑娘,十七八岁,有一次赶坡儿,遇到安徽的一个小伙子。可能是两人在赶坡儿途中一见钟情,可能是小伙子的同伴极力撮合,也可能是小伙子伶牙俐齿,或者是赵姑娘对山外生活充满了向往,她跟小伙子一起去了安徽。
前几年,赵姑娘和小伙子携儿带女,回到了阔别几十年的娘家。赵姑娘的娘家人扬眉吐气,逢人便说是当年赶坡儿成就了女儿的姻缘。
据我所知,赶坡儿兴盛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20世纪八十年代中期,赶坡儿就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了。
回想往事,仍觉心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