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王增阳 文/图
作为钧瓷界知名的大师,一直以来,苗长强以《长城鼎》《小口尊》《祥尊》《双龙瓶》等一系列影响深远的作品,展示着其在钧瓷艺术上的执着追求。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钧瓷烧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和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研究基地苗家钧窑的掌门人,苗长强深受父亲苗锡锦的影响,在钧瓷文化的挖掘、传承和弘扬上不断探索。
为人诚恳的苗长强并不善于言辞,但在面对钧窑历史和钧瓷艺术发展的问题时,他能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独到见解。近日,苗长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关于钧瓷
“始于唐、盛于宋”的思考
钧瓷“始于唐、盛于宋”,这在钧瓷界是一句广为流传的话语。从中国陶瓷史上看,钧瓷窑口的根脉可以追溯到唐代。但要想真正弄清楚这个问题,需要从钧瓷的发展历史往上追溯。苗长强认为,弄清楚唐钧花瓷与后来钧瓷的关系,就能比较清晰地理解为什么说钧瓷“始于唐”。
“‘唐黑釉蓝斑器’,也叫唐黑釉花瓷,在唐代,山西交城、陕西耀州、禹州神垕下白峪、禹州苌庄、鲁山段店等地都生产这种瓷种。在禹州,这种花瓷已成为当地主要瓷种之一,苌庄、神垕等主要瓷区都大量生产。20世纪50年代以来,禹州市曾多次出土黑釉花瓷的完整器物。自从1977年冬在神垕下白峪发现唐黑釉花瓷至今,父亲和我对黑釉花瓷的研究从未停止过。他把从下白峪古窑址得到的瓷片标本送到故宫博物院,经权威专家鉴定确认烧制年代为唐代。2005年,山东省硅酸盐设计研究院高级工程师刘凯民采用现代科技手段测试和分析,充分论证了唐代花瓷釉与宋元钧窑系釉等分相乳光釉的源流传承关系。我们的论文《唐钧花瓷的本质及其与后世分相乳光釉的关系》被收入《中国禹州钧瓷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后又发表于《山东陶瓷》2006年第一期。”苗长强说。
在苗长强看来,这种黑釉花瓷造型古朴,釉色凝重豪放,别具特色。在黑釉上泼着大块的乳光蓝斑或白斑纹,黑釉花瓷上的窑斑乳光莹润,淋漓酣畅,变幻莫测,对后世分相乳光釉的产生意义重大。继唐钧之后在同一窑区陆续烧制成功的柴窑、钧窑、汝窑的“雨过天青”等一系列分相乳光釉,都是在其启示下发展演变出来的创新釉种。
钧窑烧制技艺在传承中发展
“陶瓷制品的烧成是一个复杂的物理、化学变化过程。物理变化主要有干燥收缩、烧成收缩、自有水的排出、颜色的变化;化学变化比较复杂,烧成过程中不但坯釉原料相互之间产生了化学反应,形成了复杂的硅酸盐和铝硅酸盐,燃料燃烧所产生的气体也参加了陶瓷制品的化学反应。化学反应中比较常见的就是氧化还原反应,那么就有了陶瓷上所讲的氧化焰和还原焰。”苗长强说。
在长期的创作实践中,苗长强对钧瓷釉色的发展有着深刻的认识。“钧窑自恢复烧制以来,仿天青、月白釉者很多,和紫红钧釉相比,其难度较大,故烧天青、月白釉多是加入着色剂,所以在不加着色剂的情况下烧成仿柴之‘雨过天青’实在不易。随着科技的进步,钧釉中的化学成分特别是微量元素的含量都能精准分析。研究表明,钧釉中的天青、月白釉是在还原气氛下自然形成的。所以钧窑量产由起初的人为在釉中加入着色剂以氧化焰烧成大火蓝,到后来以天然矿物原料还原焰烧成天青、月白釉,属于借鉴古钧窑创新发展的一种突破。”苗长强说。
时代在进步,技术在创新。如今,钧釉的调制更趋容易,烧成的钧釉玉质感更强、开片更有趣、结晶倾向更强、微观结构更离奇。另外,钧窑所用的窑炉及燃料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初钧窑烧成采用了抽屉式窑炉,燃料新增了液化气,窑具也由原来的匣钵盖烧,发展为使用氮化硅棚板裸烧,成品率大大提高,釉的成色也变得非常稳定。钧瓷中的天青、月白、葡萄紫、鸡血红等名贵釉色也较容易出现,且色彩更纯正。
在苗长强看来,与古代钧瓷烧制工艺相比,现代钧瓷烧制工艺主要具有以下特点:
一是改进窑炉结构及窑具材料,控制炉温更容易。温度的高低直接影响成瓷的质量。在科技落后的古代,窑具的耐火度偏低,高温下窑具匣钵和产品极易倒塌,低温烧成的釉面就像淤泥干结后产生的裂纹,有的用手指就可以揭掉。古代窑炉结构使其内部产生足够大的温差,有的高达300℃,因此容易造成生烧或过烧。如今,轻质保温材料的使用,使炉内温差大幅降低,一般不超过20℃。
二是燃料多样化使烧成工艺更趋多元。古代钧窑烧制大多使用柴烧。实践证明,不同材质的木柴除了能够给钧瓷烧制过程提供热能外,对钧瓷釉面质量造成的影响也不可低估。一些松柏等质地较硬的木柴往往能增加釉面的玉润感。煤比木柴含有更多的有机成分和无机成分,对钧瓷制品的釉面会造成更显著的影响。引入天然气和液化气为燃料,给钧瓷烧制带来了质的飞跃。以液化气和天然气为燃料,比柴和煤更容易控制窑炉气氛和温度,窑工劳动强度降低,烧成过程一气呵成,不再像柴烧和煤烧有非常复杂的烧成气氛变化。
钧官窑之谜的破解
和钧瓷艺术的发展
位于禹州市老城区的宋代钧窑遗址,曾是北宋时为皇室烧制钧瓷贡器的官办大型窑场。该窑场内所烧制钧瓷器皿,无论是从釉色还是造型看,都代表着钧瓷发展于鼎盛时期的最高工艺水平。“对钧官窑址的研究表明,钧釉的窑变效果与本地原料的性质及微量元素、地理环境都有一定关系,必须遵从严格的制作工序。1973年钧官窑遗址发掘时发现钧官窑遗址里的釉土是经过由高及低3次澄滤后才投入使用的,泥料的使用也需要经过严格澄滤。同一矿区的泥料处于不同矿层,也会对釉质产生一定的影响,必要时须在釉料中加入熔块。”苗长强说。
1973年对宋钧官窑遗址中的一处制瓷作坊残地进行抢救性发掘时,清理出了疑似澄滤后的钧瓷釉料土层。对该土料进行化学分析的结果显示,受检土料中含氧化硅72.2%、氧化铝12.39%。这个结果说明,这些土料成分符合钧瓷釉料高硅低铝的基本要求。山东省硅酸盐设计研究院高级工程师刘凯民对这些土料进行了化验分析,发现该土料含氧化硅77.2%、氧化铝9.07%。两地化验结果虽然在氧化铝含量上微有差异,但在高硅低铝的认定上是一致的。据此可以初步肯定这些土料就是宋钧窑当年使用而遗留下来的釉原料,而且是通过淘洗澄滤沉淀等工序之后的纯净釉料。依据这批出土釉料成分进行了长达数年的试烧,钧瓷界最终成功烧制出了堪与宋官窑器皿釉色相媲美的天青釉、月白釉和玫瑰紫釉。
“北宋时期,陶瓷匠师在唐代花瓷技艺的基础上,经过长期探索,把含铜元素的原料加入釉内经高温还原烧制,钧瓷的出现成为历史的必然,可以说以铜为着色剂加入釉中是‘瓷中注定’。”苗长强说。
在苗长强看来,钧瓷的珍贵之处,首先是好的窑变釉色,其次则是造型。自钧窑恢复烧制以来的百余年间,钧窑匠师在钧釉研究方向上,以宋钧官窑釉为典范进行模仿,并用现代化手段测试出釉中的化学成分,但宋代匠师配制釉料究竟用的什么原料,均处于猜测之中。
“原料对钧瓷制品的影响不可忽视。组成陶瓷釉的主要元素不外乎硅、铝、钾、钠、钙、镁、钛等,钧釉也不例外。钧釉的主要成分是能够形成玻璃体的硅酸盐。不同的是,钧釉在烧制过程中会产生‘液—液分相’作用,形成乳光莹润的艺术效果。只要釉中的硅、铝比例及磷含量适度,烧成气氛合适,就能形成乳光分相现象。”苗长强说。
“钧瓷在每一个发展时期都有着自己的特点,由于追求不一样,自然产生了不同的风格。钧瓷的器型和釉色发展到今天,说令人眼花缭乱并不夸张。但在纷繁复杂之中,我们应该把握一条主线,天青、月白、红、紫这些基本釉色我们不能丢弃。不管钧瓷如何发展,我们都应该将钧瓷的特质传承下去。”苗长强说,在当代艺术品市场存在大量的瓷种和名窑,它们体现着不同的设计理念和艺术风格。而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不同朝代有着不同的艺术风格。审美和用途不同,会产生各式各样的作品。“钧瓷人”应该始终坚持自身特色。钧瓷之美,美在器型,更美在釉色。一件作品的造型一定要体现出釉色之美,要提供一定的釉面来展现釉色。因此,钧瓷的造型一定要繁简有度。
实践没有止境,理论创新也没有止境。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钧瓷烧制技艺代表性传承人、中国陶瓷艺术大师、中国古陶瓷研究会会员……光环的背后,凝聚着苗长强数十年对钧瓷艺术的不懈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