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不管说话办事，总是一是一、二是二，从没有说过谎话。可是，前不久，我对扶贫驻村时帮过的张老汉说了一次谎言。这唯一的一次谎言，让我和张老汉的心更近、情更切了！

那是春节过后的一天晚上，我在家正准备休息，手机铃声响了。拿起手机一看，是我曾经驻村的一位老乡老张打来的。“刘书记，你在许昌吗？我明天想去许昌水果市场看看，想批发点水果回来卖。”老张在电话里说。

“哎呀，真不巧啊，老张！我在扬州培训呢。”我犹豫了一下，知道他是想找个借口来看我，只好顺口编了个谎搪塞他。我知道他老伴有病离不开人，实在不想让他跑这么远的路。

“好的，我知道了，那你忙吧！”老张客气地说。

“好！好！改天一定回去看你。我自己开车，来回方便。”挂了电话，我内心忐忑不安，觉得第一次说了谎言骗了人，感到很愧疚；可想到如果这样能避免这位老人从山村到城里80多公里来回奔波的艰辛，多少又有点自我安慰了。

老张今年73岁，是禹州最西部的山区磨街乡马垌村的贫困户。2017年，我带领驻村工作队来到了这里。进了村，我严格遵循我的为人处世原则：绝不说一句谎话！

入户走访之初，我就被老张家里情况震惊了。他家不但缺少经济收入，而且70多岁的老伴还严重残疾，随时需要人照顾，日子过得实在艰难。

为了帮他，我和工作队员们经常到他家中，送药、送钱、送被子，里里外外打扫卫生，还指导他科学种植、养殖，帮扶他顺利摘帽脱了贫。

那一年暑假，我为了让孩子体验山区农村的生活，带着儿子第一次来到了我常说的小山村，拿着水果、蛋糕等礼物，专门看望老张一家。

老张一看城里来的学生，顿时显得手足无措：“刘书记，你看俺家里又脏又乱，咋好让孩子坐呀？”

“老张，咱两家以后就是亲戚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孩子来看你就是走亲戚、看长辈，应该的！”我这样劝着他，两位老人非常开心。

从此以后，每逢节假日，我都领着孩子来看他。三年多过去，我与老张一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完成了全村的脱贫任务，我们该撤回了。得知我要走，老张找我说：“刘书记，你走之前，一定要到我家说说话儿啊！”

“好，老张，走之前我一定见见你，告个别！”我答应道。

农历腊月二十九，是我们离开的日子，我满怀深情地与乡亲们告别。这一家，那一家，我都逐户走到。当最后一个来到老张家时，却是门上挂着锁，他外出办事去了。我只好到他弟弟家，给他捎个话，就说我们要走了，感谢他三年多来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我带着遗憾告别了乡亲们。

第二天晚上，我接到了老张的电话。他语气中带着感动和遗憾：“刘书记，你临走了还送钱让俺给老伴买药，可我没能给你送行。过了年我一定去许昌看你，一定去啊!”

“老张，谢谢了！你不用跑这么远来看我。我自己有车，抽空我去看你更方便。明天就过年了，祝你新年快乐啊！”我给老张说。

说实话，告别了三年的驻村生活，可乡亲们的音容笑貌时时在我脑海里。今年已经全部脱贫了，大家春节过得开心吗？特别是老张一家，他老伴身体好点了吗？

农历正月十五，老张又打来了电话，说过几天来许昌想和我说说话。我不让他来，告诉他我这几天比较忙，但一定抽空回去看他们。

这一次，他又打电话说要来，我只好撒了个谎。听他话音儿，应该是信了我的话，不会来许昌了。我计划着，这几天忙完工作，一定去看看老张，看看乡亲们。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同事一起去长葛石固参加主题党日活动。快中午的时候，我们回到单位。大老远，我就看见大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板、那打扮，那不是老张吗？

“老张！”我赶紧下车，拉着他的手，心里很惭愧，也很激动，没想到我第一次给老张撒了谎，却被他撞破了。我有点内疚地说：“知道你挣个钱不容易，你这么大年纪，我不想让你跑这么远的路，净花路费！”

老张也很惊喜、很激动，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根光滑细长的木棍和一个小塑料袋，高兴地说：“我想着你去培训了，可能见不了你的面，就自己来恁办公室看看吧！”

“欢迎！欢迎！”我赶忙把他让到我办公的地方，介绍给我们科室的同事们。

老张愣了一下，说：“我不是想来这儿，是想去你们局办公室。”

我也愣了一下，老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我不好多问，就把他领到了办公室孙主任的房间。

他见了孙主任，努力表现得很沉稳，用他那大嗓门，把我好好地表扬了一番。

停了一会，老张像是想起了什么，把紧攥在手里的小木棍放到桌子上，颤巍巍地打开小塑料袋，拿出一个叠得很平整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三层后，我们才看明白是一面锦旗。

一瞬间，我的眼睛湿润了，这才明白了他一直拿着木棍的原因。他用木棍把锦旗撑起来，又慢慢抖开两根黄色的流苏挂上去，端端正正地双手递给了我。“驻村帮扶办实事，情系百姓暖人心”，锦旗上14个金黄的大字，比14块黄金分量更重、更珍贵！

这是村民送给我的第四面锦旗了，每次握在手里，我都感觉沉甸甸的。没想到这一次老张竟然独自一人，翻山越岭80多公里，执意给我送锦旗，而我又第一次对他说了谎。我心里五味杂陈：“老张啊老张，你老伴天天吃药要花钱，还花这钱干什么？”

这不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锦旗，是山里乡亲们火热的心啊！我激动地接过锦旗，同事赶忙给我们拍了一张纪念照。老张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

从办公室出来，已到吃饭时间。我想先陪他一起去水果市场看看，再去吃饭。没想到他说不去了，今天来许昌就是办这一件事的。我这才明白，老张说的批发水果，竟然也是对我说的一个谎言！

中午了，老张执意要走，我拉住他的手说啥不放。我知道他的牙口不好，特意点了两个他能嚼动的热菜，并交代服务员把羊肉泡馍煮得烂一点。我们吃着饭，聊了很多村里的事，他很开心，我也很高兴。

吃过饭，老张谢绝我让他住下玩几天的建议，执意要回去。尽管他不愿意，我还是开车把他送到汽车西站，给他买了车票。我又掏出来几百元钱塞给他，让他给老伴买点药，他说啥都不要。“以前你给俺送这送那，帮俺了这么多，我咋能再要你的钱？你要是再这样，咱俩以后不来往！”老张有点生气了。

“那好吧，我近期一定去村里看你们！”我知道他耿直的倔脾气，只好不再坚持。

看到他步履蹒跚进站的身影，我的眼睛模糊了。我只是踏踏实实给群众办了一点事儿，乡亲们竟然一直记在心里。为了不让老张大老远地来看我，我第一次说了谎话；而憨厚老实的老张，为了兑现一句没有说出口的承诺，竟也会编个谎言，不顾这么大年纪，一路颠簸跑了这么远。两句谎言，一面锦旗，这是乡亲们的真情实意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刘建伟转述，刘艳红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