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芳芳

徐干是“建安七子”之一，15岁前就“诵文数十万言”，20岁前便能“五经悉载于口，博览传记，言则成章，操翰成文”。徐干擅长辞赋，“其五言诗，妙绝当时”，曹丕极为赞赏。其诗大部散佚，今存10首，以《室思》6首较为出色。

《室思》是思妇的独白，表达了一名女子在离别中的忧伤、寂寞和期待。

6首诗展现了她心理上的细微曲折的变化。在沉阴的天气里，思妇满腹愁肠，与爱人天各一方，相见无期，悲从中来。正如唐代诗人李商隐在《无题》里所说，“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白日，她食不甘味，神思恍惚；夜晚，她辗转难眠，以泪洗面。柳永的《蝶恋花》“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正是对这种相思之苦的深入解读。第2首写思妇从沉重的感情中跳跃出来，意识到人生还存在另一种选择，悲伤和压抑得到缓解。第3首、第4首写她幻想着借天空飘浮的白云捎上一份相思，遥望三星相连，而自己不能与爱人相依偎，暗生惆怅，泪如泉涌。第5首写她见到爱人用过的东西又勾起心事，今昔对比更添伤感。第6首发出希望爱人永不变心的心愿。对情感的描写不仅细腻地反映了思妇心理上的变化，而且令全诗在缠绵之间又有约束，张弛有度，增强了艺术感染力。

第3首是全诗的关键部分。“浮云何洋洋，愿因通我辞。”此刻，思妇望着悠然自得的浮云，想托它给远方的丈夫捎去几句心里话，可是浮云瞬息万变、缥缈幻化，不可能叫人放心寄语。李清照曾在《一剪梅》中把情思寄托在大雁上：“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无法寄托的哀思激起了她对生活不公的控诉——“人离皆复会，君独无返期”。后一句是写实，前一句不无夸张，现实中也未必是“人离皆复会”。人们在极度悲痛或伤感时难免有这种过激的感情和语言，想得却不能得。

这首诗的巧妙之处还在于抒发思念之情时插入一个回顾的细节：自你离家之后，我从不梳妆，即使明亮的镜子满是灰尘，也无心去擦它。这不禁让我们想起温庭筠的“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明镜暗不治”虽是写事、写物，却可见其貌；“思君”二句又可感其情。此貌、此情传神地刻画出思妇的生活和心态。后人仿者甚多，它之所以有如此深远的影响，主要是因为有现实生活依托，有清新自然之趣。

室思

沉阴结愁忧，愁忧为谁兴？念与君相别，各在天一方。良会未有期，中心摧且伤。不聊忧餐食，慊慊常饥空。端坐而无为，仿佛君容光。

峨峨高山首，悠悠万里道。君去日已远，郁结令人老。人生一世间，忽若暮春草。时不可再得，何为自愁恼？每诵昔鸿恩，贱躯焉足保。

浮云何洋洋，愿因通我词。飘摇不可寄，徙倚徒相思。人离皆复会，君独无返期。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惨惨时节尽，兰叶复凋零。喟然长叹息，君期慰我情。辗转不能寐，长夜何绵绵。蹑履起出户，仰观三星连。自恨志不遂，泣涕如涌泉。

思君见巾栉，以益我劳勤。安得鸿鸾羽，觏此心中人。诚心亮不遂，搔首立悁悁。何言一不见，复会无因缘。故如比目鱼，今隔如参辰。

人靡不有初，想君能终之。别来历年岁，旧恩何可期。重新而忘故，君子所尤讥。寄身虽在远，岂忘君须臾。既厚不为薄，想君时见思。 ——徐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