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聪
《饮马长城窟行》用乐府诗旧题,通过修筑长城的士兵和他妻子的书信往返,揭露了无休止的徭役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沈德潜在《古诗源》中这样评价此诗:“无问答之痕,而神理井然,可与汉乐府竞爽矣。”
开头“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两句,以水寒象征性地凸现了边地艰难的生存环境,引出役夫不能忍受苦役,前去对督工的长城吏请求:“慎莫稽留太原卒!”役夫诚惶诚恐地找到长城吏请求,从“慎莫”两字可以看出他们对被再三稽留服役的担忧。“官作自有程,举筑谐汝声!”长城吏没有正面回答役夫的问话,打着官腔说:“官家的工程是有期限的,快点举起夯唱起夯歌干活儿吧。”在长城吏的眼里,官家的工程是最重要的,役夫的悲苦是无关紧要的事。役夫面对无情的现实不再抱有幻想,愤怒地呐喊:“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在这无奈的抗争中,可以看出役夫忍无可忍的悲痛。诗人在这里揭示了当时尖锐的阶级对立矛盾,反映了被压迫、被奴役的人民对暴政强烈的不满情绪。
此诗前半段写役夫与长城吏的对话,后半段写役夫与他妻子的书信往还。中间夹四句,承前启后,作为过渡:“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长城延绵漫长,工程浩大无尽,劳役遥遥无期,役夫难有归期。诗中对举“边城”与“内舍”、“健少”与“寡妇”,继续引起彼此书信对答的布局。
边城健少作书寄给在家的妻子,嘱咐她“便嫁莫留住”。劝妻子改嫁是出于丈夫对妻子的关爱,这是因为役夫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回家团聚是不可能的事,也希望妻子对自己常念不忘。这入微的体贴、深挚的爱抚,读来凄楚悲凉。“多情恰似总无情”。“便嫁”与“念我”看似矛盾,其实是爱的统一表现。短短几句话,写出了健少在不得已境况下的复杂内心,充满了悲剧气氛,同时展示了役夫的无私与善良。
内舍复信报往边地,说“君今出言一何鄙”,既责备丈夫不该在来信中胡说,又表示了对丈夫的“出言”感到委屈。这就突出地表现了她对丈夫的爱是忠贞不渝的。“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这里是妻子引用丈夫信中的话,道出了丈夫的苦衷和不得已。作者在这里借役夫之口抒发了对繁重徭役的不满与怨愤。接着,妻子以死明誓:“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妻子眼中的丈夫是生存的唯一依靠,这与上文长城吏眼中役夫不屑的草民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役夫妻子的心意是决绝的,说出来仍是委婉的,这样就更加强了全诗的悲剧气氛。
此诗采用了对话的形式表现主人公的神态和心情,简洁生动。杜甫在《兵车行》中,曾用“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的诗句,来表达他对天宝年间进行的战争的感触。究其渊源,显然是受了陈琳这首乐府诗的影响。
饮马长城窟行
陈琳
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往谓长城吏,慎莫稽留太原卒!官作自有程,举筑谐汝声!男儿宁当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长城。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作书与内舍,便嫁莫留住。善待新姑嫜,时时念我故夫子!报书往边地,君今出语一何鄙?身在祸难中,何为稽留他家子?生男慎莫举,生女哺用脯。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结发行事君,慊慊心意关。明知边地苦,贱妾何能久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