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春秋楼

白面馍

张长安

白面馍,是用小麦磨的面粉蒸的馍,又叫馒头。它或方或圆,蒸熟后,白亮亮,煊腾腾,嚼一嚼甜丝丝,满口生津,齿间留香,越嚼越好吃,成年人一顿能吃俩仨。

如今,白面馍在街头巷尾、量贩饭店、家家餐桌上屡见不鲜,可在改革开放前是人们日思夜想的稀罕物。乡间有一句农谚:“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枕着馒头睡,可见人们对白面馍的向往程度。

分田到户前,给麦田施的肥料是社员为了多挣工分用黄土和青草掺在一起沤的农家肥,群众知道它不壮,戏称它为卫生肥。你怎样哄田,田就怎样回报你,肥不壮,小麦产量自然就低,亩产二三百斤,一人一年分百十斤,少得可怜,谁家也舍不得敞开肚子吃。为细水长流,让小麦面多吃些时日,会过日子的家庭主妇和好面,用纸一样薄的一层白面皮,裹上一指厚的玉米面或红薯面蒸成花卷,有的干脆不用白面,全用红薯面、玉米面蒸成窝头,或烙成饼子。白面馍呀白面馍,那时太主贵了,家家逢年过节、招待客人才舍得蒸一锅。

我家挣的工分少,分的小麦也少,把白面当金豆看待,磨几十斤的白面舍不得蒸馍,偶尓擀面条或包一顿素馅儿饺子吃。那时我在县城当工人,爱人领着三个孩子在农村种地。三个孩子人虽小却知道帮妈妈干活,下地劳动时大儿子薅草,小儿子、小女儿把剔出来的草抱到地头。由于经常薅草,大儿子的手上布满了伤口,疼痛难忍。一天,我下班回到家,听到大儿子在哇哇大哭,他妈妈抹着眼泪哄不住。大儿子见我近前,伸出颤抖的小手,哭着对我说:“爸,疼,疼呀!”见大儿子十分痛苦,我心疼得流下了眼泪,用凉开水为他冲洗伤口,减轻疼痛。晚上,我特意拿出在城里买的馒头,作为奖励分给仨孩子吃,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虽然我们全家大小早出晚归不停地干,可仍然挣不够人均工分。秋季分粮食时,我家管理的2亩玉米地只分到了100多斤玉米棒子,2亩豆田只分到了30斤大豆,2亩红薯地只分到了500多斤红薯。一年两季分的粮食只够我们全家吃半年。我每月只发三十几块钱工资,先给生产队交10元买300工分,然后剩二十几块钱,找城里熟人的户口本买些便宜的红薯干、玉米面等杂粮,好让三个正长身体的孩子吃饱饭。

那年春节,我们家蒸了一锅白面馍,一人一顿只能吃一个。孩子们觉得不过瘾,问我:“爸爸,白面馍啥时能随便吃呀?”这个问题,当时我无法回答。

分田到户的那年,秋季种麦时种什么、怎么种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为了多打粮食,我买了一本《如何使小麦高产》的书,按照书中介绍方法科学种田。我选抗倒伏、抗干热风、耐旱、高产的优良小麦品种,耕地前施碳铵、磷肥,播种时拌种,结果小麦出苗一致,苗情良好,长势喜人。第二年麦子抽穗前,我又按照书中介绍的方法,和爱人分别背一个喷雾器,蹚着露水给麦苗喷洒磷酸二氢钾。村里有人说我们两口子出洋相,见过浇麦的没见过喷麦苗的。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们的功夫没白费。当年收麦时,我们种的小麦在全村创造了奇迹,6亩地打了6600斤,平均亩产1100斤。这么好的收成,比过去我家10年分的小麦都多。我爱人感慨万分地说:“要是还像过去按工分分粮,咱家100%分不了这么多小麦。真想不到啊!这是为什么?”

我看着小山一样的麦堆,第一次底气十足,高兴地对三个孩子说:“从今以后,你们可以敞开肚子吃白面馍了,天天吃,随便吃!”孩子们拍着小手,雀跃欢呼:“好啊,好啊!咱们以后可以随便吃白面馍了!”然后,他们躺在麦堆上,用麦子盖满全身。

改革开放让我们天天都能吃上白面馍,解决了全国农民吃饱饭的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