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厚重文化

神垕风物——

神垕火烧 苗见旭

几个朋友来神垕玩,在老街口吃了刚出炉的火烧,临别时,都说神垕火烧好吃。

我问:“知道为啥吗?”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因为是炭烤。”

“炭烤就一定好吃吗?”我继续问。

“因为炭烤,天然,很‘柴’。像柴鸡、柴鸡蛋。”朋友的回答,让大家朗声大笑。

笑过之后,我再深问,大家就回答不上来了……

我想起了蓝炭,想起了用蓝炭烤火烧的富安叔。

蓝炭是啥?我曾在《蓝炭》一文中写过,“煤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加热到900至1000度,经过热解、缩聚、固化、收缩等一系列化学反应,而形成的固体燃料,统称焦炭。小块儿蓝色的叫蓝炭。”

蓝炭不独神垕有,凡烧烟煤的地方都会产生蓝炭。只不过我们瓷镇瓷厂众多,20世纪90年代以前,每天消耗的烟煤都以百吨计,因而产生的蓝炭就更多了去了。

那时候节假日和下午放学,几乎每家的学生都会挎个篮子到自家附近的窑厂捡拾蓝炭。捡回的蓝炭大部分用于自家生火做饭,一小部分卖给镇上烤火烧的火烧铺子。

富安叔的火烧铺子建在东风瓷厂的大门旁。每天上下学,我都要经过他的摊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认定富安叔是全镇上最幸福、快乐的人。他的摊点旁总是排着一长溜买火烧的人。大家整齐地排着队,脑袋左右歪斜,为的是能看到富安叔做火烧的精彩“表演”。

那“表演”真叫地道和娴熟。长方形的面案上,巨型蘑菇般虚腾腾地趴着发酵好的“八五洋面”。他撕拽面团做成的一坨坨面剂,重量精准得不差分毫。放在秤盘上逐一称,误差也就是秤杆的高高低低,全然没有脱砣的发生。

这让顾客的心里很踏实,他们即将交付的“银子”肯定会有保障地得到足量的回馈。

没有了这种担心,大家就兴高采烈地观赏富安叔的“表演”了。

多年以后,我办瓷厂做钧瓷,拜了师傅学拉坯,我才彻悟了富安叔和面和制面剂的功夫。原来他是碗匠出身,他有着十几年的揉泥巴的功夫和拉坯技艺,拉多大的碗,拽多少的泥,这在心里是万千次码定了的呀。

看富安叔做火烧,实在是一种享受。他用一拃长短,甘蔗般粗细的枣木擀杖,在面剂上滚动两下,面剂就被擀压成了舌头状的面叶;然后,上油、撒盐、撒五料、放小茴香;接着是扯起面叶,一推,卷成一卷儿;竖立、按压,再用小擀杖旋转擀压,眨眼间,圆月般溜圆的火烧就做成了。待做成的火烧被“叭叭叭”地依次拍到鏊子上烙烤,等拍满了鏊子,这档儿,富安叔就兴奋地“嘚嘚嘚”地玩起了擀面杖。

他手把面杖,使用腕力左旋右旋,使得面杖两端疾速地敲打面案,形成一张以手背为中心对称的扇形震动网,像极了蜂鸟吮吸花蜜的振翅。

多年以后,我又想,这实际上是一种劳动号子,是自我陶醉的真实表现。这又是一种广告,欢快的旋律不时地钻入行人的耳孔,及时地生出许多馋虫来。难怪行人经过时都会停下来,要么买火烧吃,要么咽口唾沫,干咳两下,笑笑走开。

也难怪行人的贪馋,富安叔烤的火烧,外焦里嫩。鏊子一响,火烧出炉。黄中隐白的火烧像一只气鼓鼓的蛤蟆,你如果性急,急着下口,肯定会烫你一嘴燎泡,那是火烧内满蓄的100多度的水蒸气喷射的结果。吃货们则谙熟此技,他们接到火烧的一刹那,会用大拇指和中指顶着火烧在空中旋转,然后双掌拍合,只听,“嘣”的一声闷响,水蒸气喷出,再吃,就能第一时间吃出诱人的神垕火烧的麦香和炭香了。

炭香?

对,你没有听错,是炭香。这是神垕火烧区别于其他外地火烧的重要特征。这是蓝炭燃烧时产生的不带煤烟的纯净热量烘烤的结果。这是蓝炭里微量的二氧化硫气化对火烧进行漂白的结果,这又是蓝炭里残留的亿万年植物的精华挥洒的结果。

说到这里,你也许豁然了、顿悟了,神垕火烧为啥好吃。那是一种说不出,又真实存在的香气,是真正魅力的神垕味道,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大美境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