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杰
春回大地,万物欣欣向荣的时节,乡下的庙会如雨后春笋般多起来。离家多年,加上年龄原因,老家的一些人和事渐渐变得模糊,可只要听到有人说起今天哪儿有庙会,我的心就激动得怦怦跳,尘封的记忆也瞬间活泛起来……
与周围的村子相比,我出生的村子可算是个弹丸之地,却也有自己的庙会。庙会的日子是固定的,一年仅一天,这一天被老家人称为“过会”或“有会”,甚至比过年过节都要隆重和热闹。因为,它是属于这个村庄独有的节日。
我们村过会是在清明节的前两天。其实早在几天前,家中的主事人就投入了极大的精力和热情,紧张有序地筹备这一年一次的盛事。就算平时过日子再俭省的人家,在过会的筹备上都出奇得大方。农村人有一套自己的生活哲学——有粉要搽到脸上,穷日子自己过,门面该撑还是要撑的。
正会头一天,全家人就开始忙活了:杀鸡剖鱼,过油炸丸子,发面蒸馒头,刷盘子洗碗,擦桌抹凳扫院子……一家老少手脚不闲,虽然忙乱,但是心里无比欢欣。
正会终于来了。这天早上,由村子中心向外辐射的大小道路上异乎喧嚣。赶会的人早早吃过饭,精心梳洗打扮一番,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新鞋,带着礼物,或乘车或步行,一个个喜笑颜开,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时间来得及的话,人们一般会先去会场上逛逛。庄稼人一年难得遇上几回这样的日子,看不看戏、买不买东西不要紧,关键是凑凑热闹,感受一下气氛,图个心情畅快。
平日里有些落寞的小村,此时人声鼎沸,本就不宽的街道两边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各种摊位。为占据黄金地段,很多商贩天不亮就赶到这儿,更有路远的头天晚上就在这儿安营扎寨了。地方毕竟有限,一些小商贩就见缝插针般在地上铺上塑料布,上面堆满各色商品。生意最好的当属小吃摊,每个摊位前都聚满了人,包子油馍胡辣汤、油条凉粉水煎包,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香味。人多座少,不少人干脆找个地方蹲着吃,庄稼人没那么多讲究。咬口喷香的油馍,低头喝几口胡辣汤,带劲儿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赶会的人越来越多,街上摩肩接踵,越往里越难走。特别是十字路口,吵闹声、叫卖声、汽车喇叭声、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闹哄哄如一锅煮沸的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戏台前的老头儿老太太,一个个气定神闲地端坐在马扎、板凳或架子车上,对大街上的喧嚣充耳不闻,眼珠不错地盯着戏台上的演员,陶醉在缠绵悱恻、曲折跌宕的情节里,和剧中人物一起或悲或喜或爱或恨……
会也逛了,戏也看了,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去亲友家了。主家早已在大门口笑脸迎候,大老远看见就跑上前,接了礼物,有年老的赶紧搀着让进家里,让座、敬烟、上茶、递上瓜子糖果……嘘寒问暖,亲热得不得了。客人一拨一拨地来,主家跑前跑后地忙,先来的与后到的互相打招呼,问身体孬好,问生意赚赔,问庄稼丰歉……满院子的热言絮语,满院子的亲情涌动。
正午时分,看客人来得差不多了,在主家的安排下,大家纷纷入席,中间免不了为谁坐主位而相互谦让一番。席上,几年不见的少不了多碰几杯,经常见的更要加深感情,几杯酒下肚,几口菜吃过,便没了先前的拘谨,于是猜拳行令、吆五喝六,好不热闹,好不畅快。女客们也很自在,边吃边喝边聊,东家长李家短,说到高兴处,开怀大笑。即使这样,女客们也要做到一心两用——时刻关注着男桌上自己亲人的举动,生怕喝多了出洋相,一看势头不对,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就有上去夺酒杯揪耳朵的……过会的酒席属于流水席,亲友随来随入席,这样会持续到傍晚。
夕阳西沉,晚霞满天,沸腾了一天的人海开始退潮,小村慢慢归于宁静。赶会的人带着各式各样的心情踏上归途,路上总能看到几个摇摇晃晃的醉汉。而此时,身后突然传来急如密雨的锣鼓点——夜场戏开演了。今晚的戏台上,又会上演怎样的爱恨纠葛呢?
农村庙会是农村版的嘉年华和狂欢节,对农村人来说既是心灵的放飞又是对接下来农事的准备,更是对来年美好日子的祈福与向往,其中的乡情乡俗乡韵,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