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甲奇
冯友兰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他潜心钻研,埋首著述,以“三史释今古,六书纪贞元”实现了自己“阐旧邦以辅新命”的宏大抱负。冯友兰历经近一个世纪的世事变迁,被批判也好,受非议也罢,他身上始终体现着中国传统知识分子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爱国精神和君子自强不息的执着追求,这从他写给妻子任载坤和幼子冯钟越的两副挽联中可窥见一斑。
任载坤1918年与冯友兰结婚,这对可以称得上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共同走过了59年的漫长道路。冯友兰作为哲学家,脑子里经常思考的是社会、人生和哲学,所以家庭生活的重担全部落在了出身世家又受过良好教育的任载坤身上。正因为有这样一位贤内助,冯友兰才可以“不相累以庶务”,专心从事哲学研究。当任载坤因病离开人世时,冯友兰为亡妻写了一副挽联:“在昔相追随,同患难,共安乐,期颐望齐眉,黄泉碧落汝先去。从今无牵挂,断名缰,破利锁,俯仰无愧怍,海阔天空我自飞。”上联写的是夫妻情深,夫唱妇随,以期终老一生,没想到妻子却先他而去。下联写的是妻子走后他了无牵挂,从此不再为名利所困,不再受外界羁绊,在临近生命的终点,在浩瀚的哲学世界中“海阔天空我自飞”。冯友兰老来失伴却雄心不减,这真应了他女儿宗璞的话:“这么多年,我觉得父母一直认为生命中有更高更重要的东西存在。在父亲,就是他的哲学、他的教育;在母亲,就是帮助父亲完成他的事业。”
冯友兰有两子两女,幼子冯钟越最为其所疼爱,是我国第一代飞机结构强度专家,因长期在西北高原从事飞机结构设计与强度研究工作,积劳成疾,英年早逝。当时,冯友兰已是87岁高龄,在经历了长女早殇、爱妻仙逝后,又不得不面对幼子英年早逝的不幸。他强忍悲痛为心爱的幼子写下一副挽联:“是好党员,是好干部,壮志未酬,洒泪岂止为家痛。能娴科技,能娴艺文,全才罕遇,招魂也难再归来。”幼子早殇,冯友兰难抑悲痛,可他悲的不单单是失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悲的更是国家失去了栋梁之材。可以说,这副挽联立意深远,真切地体现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内心深处那种家国情怀。
冯友兰历经政治运动,多次受到误解、批判,可他不怨不艾,更多的是对国家、对民族过去的深刻反思和未来前途命运的思考。他的那颗爱国之心像一台马力强劲的发动机,他完全是用生命当燃料在思考和创作。最终,耄耋之年的他,在双目几近失明的情况下,展老骥之志,手握如椽巨笔,历经十载,写下了《中国哲学史新编》这一巨著,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实现了“阐旧邦以辅新命”的宏愿。
所以,季羡林先生说:“芝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我们可以说他是晚节善终,大节不亏,他走了一条中国老知识分子应该走的道路,在他身上,我们是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