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要闻

暖柿子

刘文波

七月的核桃八月的梨,九月的柿子烂赶集。白露过后,树上的柿子就熟了,一颗一颗点缀在还泛着绿意的叶子间,像灯盏,像宝石,更像是欲说还休的新娘子的眼睛,让你看不够馋不够。寻常人家的小院里,一棵柿子树站在屋前,就像屋里屋外有个勤俭持家的农妇,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充盈又饱满,有种说不出的安稳与祥和。

柿子是寓意吉祥的水果,年画里总少不了它的身影。种下一棵柿子树,就是把事事如意的美好祈愿挂上了枝头。在日本,柿子又叫“孝果”,即使熟透了也一直挂在枝头不落,像孩子一样不愿离开母亲的怀抱。

深秋,天气转凉,柿叶落尽了,还留在枝头的柿子就像暗夜里渐次点亮的灯笼,照亮了秋天。在我的老家,柿子不比苹果、梨,可以生着吃,柿子是要暖的。这是让孩子们既爱又急的地方。青里泛黄的柿子就可以摘下来准备暖了,而这活儿往往都是奶奶的。在柿子被摘下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我们姐弟俩总会发现枕边放着几个红柿子,把我们的梦染得甜甜的。这时我们就知道,奶奶把柿子暖好了。

然而,我们是看不到暖柿子的辛苦的。在一个个我们沉沉睡去的深夜,在微弱的灯光下,奶奶守着烧麦草的炉子,烧水、添水、换水,像伺候新生的孩子一样暖柿子。灯影里,奶奶佝偻的身影晃动着,覆盖了熏黑的顶棚。她用干瘦的手不停地调试着盆里的水温,一遍又一遍为冷却的柿子换热水,打通了一条通往甜蜜的道路。吃着脆甜的柿子,懵懂的我们却没有读懂奶奶那红肿的眼睛里漾着的笑意。

妈妈说,懒人吃不了柿子,而我们的童年被脆甜的柿子填充着,回味悠长。后来,奶奶去世了,老家院子里的柿子树也枯了,那些曾经的甜蜜和美好随风而去。对于枯了的柿子树,我没有一点儿惋惜,我知道,那是冥冥之中老天在眷顾操劳一生的奶奶,让她在天国也有一棵高大茂盛的柿子树陪着,让她有吃不尽的脆甜的柿子。

一颗柿子总是慢慢成熟的。暖柿子的过程就像我们慢慢长大的过程,只有褪去青涩,才能拥有甘甜。那些留存在味蕾中的甜蜜又苦涩的回忆,如同一棵树,一头是深扎在黑暗的地下的树根,连着苦涩;另一头则是阳光下的枝头,累累硕果。我们是枝头的果子,奶奶是深埋地下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