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令飞
陈旧的小木箱,又见于故乡的老屋。情不自禁地抱起它,便抱住了我一段特殊的年少时光。
杉木材质的小木箱,是三哥为我精心制作。小时候,我常常喜欢天马行空地想象,全然没有三哥的实干才能,可是他仅年长我两岁。暑期,三哥手中的铁锤声声敲响,一步一步助力我迈进了寄宿中学的大门。
小兄弟俩一前一后,扛着小木箱行进在开学的路上,自是一帧蕴含着青青芳华的风景画。三哥在后紧拽着扁担上捆绑箱子的绳索,生怕滑向稍低的我这头,每当有下滑的趋势,可以明显感知被他更加用力地向后挪一些。尽管如此,瘦弱的我还是要求在几公里的路上几次歇息。我们坐在小木箱上,坐成了一座具有艺术美的雕塑,任人来人往的眼神掠过,或许是欣赏的,也许是全然不顾。途上杉木和松树的枝叶争相舞动,山风吹在那样简陋的九月,脚下的小草劲长着,我们喝着自己灌在玻璃瓶中的水,心情是愉悦的。
学校通铺的前面一字排开,小木箱形形色色,就像每位学生的颜值不一,仿佛都要接受着艺考学校的严格检阅。箱内不仅装有书、衣、菜和其他日用品,也装下了不同的习惯和性格,甚至装就了迥异的基础和前途。我整齐地摆放每一个物件,缘于从小到军队的向往。
苦涩的歌严严实实地裹挟了我那时的学校生活。那时的我极度厌恶每次从外婆家带来的下饭菜,单调而乏味,油少得可怜,并且咸得使人发怵(否则容易早坏),几乎一到周三就无法下咽,常常仅凭学习上的一点小成绩帮助同学,而获得几失自尊的接济。后来读到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其中主人公孙少平身上似乎就有我和三哥的影子。早期怨恨年迈的外婆该是一种何等的罪过,毕竟她老人家在艰难中无私地给予了我们读书的机会。由此,我日渐忽视了箱内的菜,更加坚毅地注重了里面的书。
年轻有梦。不止一次梦见小木箱载我缓缓升空,大观风云变幻,纵览山川广阔,俯瞰沧海桑田。小木箱仿佛成了我的隐形翅膀,继续输送至太空。小木箱的空间逐渐变大,尽情收纳我的学习生活和其他所有。我在小木箱内失去了重心,自由地漂浮着,奇妙地幻想着,拼命地努力着,开心快乐地迎来每一个崭新的日子,耳际常有世界名曲在悠扬。梦醒时分,往往是学校铃声的骤响,惊觉后已是泪湿,或满心的愉悦,或无尽的心伤,或深切的憧憬。
为了防潮和稳当,小木箱被安放在几块砖头上。我时常坐在箱上吃饭、看书、写字。也常常一个人傻傻发呆或细细沉思,想象着诗和远方,希望来日有最美的遇见。微微昂首,迎面有微弱的阳光眷顾寝室的破窗台,就如此点缀着我的青春岁月。此时,紧握手中的笔,膝盖上的练习簿里留下了许多铿锵的文字,成为我灵魂深处久远的怀念。
小木箱的命运有点坎坷,缘于我的矫情和任性。假期,小木箱被扛回了家中。一次我因故雷霆大发,信手砸坏了小木箱。事由本与三哥无关,他见状,轻抚我的头,之后一声不吭地修理着,像平时订正自己的作业一样认真。修理好的箱子上面有块木板稍显短些,那仿佛是我性格上的短板。
作为我儿时的好伙伴,小木箱又稍幸运,被母亲完好地保存多年,也替我保存着一份美好的情愫和念想。这让今日壮年的我在深切回望后,能够珍重每一次前进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