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仝小学位于鸠山镇大潭沟和仝庄两个村的交界处,是一所集小学和附属幼儿园为一体的山村完全小学。去年教师节,我和几位朋友来到大仝小学,代表教育基金会慰问教职工。时令还是初秋,我却感到深深的凉意。
在学校的会议室里,面对着仝庄、大潭沟两个村的支部书记、全体教职工和我们,校长几度哽咽。这些年来,老师们苦心经营,还是没能挡住生源的减少,现在全校只有17名在校生了。看着会议室里省、市、镇各级部门颁发的一张张奖状,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不知说什么好了,于是决定请全校老师吃个饭,这样的聚会也许以后不会再有了。去饭店的路上,几处老校舍依次映入眼帘——几十年来,老家的学校几经搬迁,逐渐兴旺,它们都是历史的见证者。
大潭沟村头有一栋建于清末的两层青砖小楼,据父亲讲,那是解放后周围四个村最早的学校。楼是村里郭姓富农家的,第一学期只有十几个学生、两位教师,校舍很宽松。没想到第二学期开学第一天,来报名上学的学生就挤满了学校。乡里的领导当即决定把学校搬到仝庄村一个地主家的四合院里。后来随着学生越来越多,四合院周围几户中农的房子也被扩充给了学校。尽管如此,校舍还是紧张,一位姓侯的老师为了给学校省地方,甚至把附近的小庙当成了自己的办公室。
人民公社成立后,我们大潭沟大队有了自己的学校。等我上一年级时,学校已有百十名学生。除了教室,还有一个简易操场,操场上有一个两根木杆、一块板做成的篮球架和用砖头垒成的乒乓球台。教室由三间瓦房和几孔窑洞组成,窑洞里光线很暗,到了阴雨天,上课就要点上煤油灯。瓦房的窗户很小,夏天非常热。有一年夏天实在热得受不了了,老师就把我们班带到了校外的小树林里上课,黑板就挂在树上。
1975年,农业学大寨运动更加深入,要求大队也要有初中,大潭沟小学响应号召办起了初中班。初中班的教室是大队林场的两孔石头窑洞,可是师资力量不足,只好按照“小学戴帽”的说法,让小学老师来教初中。其实老师够不够影响不大,那时学生在教室里上课的时间很少,因为除了学习书本知识外,还要学农、学工、学军,当时叫“开门办学”。不识字的农民被请到学校口头传授农业种植方面的经验,学生要到地里干活。村里没有工厂,就到铁匠铺或木匠家里学些简单的技术。学军是请了几位复员军人,教学生立正、稍息、卧倒和匍匐前进等军事动作,还教些耍大刀长矛之类的基本功。有位姓刘的复员军人更是领着学生在山上挖过战壕。这么热闹了一年,初中班就停了,想继续上初中的就只能转到仝庄中学。
我在仝庄中学上学时,学校经常组织勤工俭学。班主任领着我们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然后免除我们的学杂费。那位曾经在庙里办公的侯老师带着我们赤脚踩泥,打制砖坯,然后把晒干的砖坯送到砖窑,请烧砖的师傅烧成青砖。仝庄中学的好几个教室都是用我们师生做的砖建成的。因为学会了这个手艺,我家建第一所新房时,我就领着几个弟弟做砖坯烧砖。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这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深入人心的一句口号。随着时间的推移,教育越来越被重视,农村先富起来的一些人以捐资建校助学为荣。那时我在磨街镇政府工作,分管教育,教师出身的我对建校助学更是投入了很多个人感情。记得一次酒席上,有个煤老板说,如果我喝一大杯酒他就多捐1万元建校款,结果我喝得酩酊大醉。一年以后,磨街乡各村的校舍焕然一新,此事还上了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我个人也被禹州市政府评为教育战线作出突出贡献的先进个人。趁这股东风,我们村的小学由那几孔土窑搬到了新建的几栋小楼里。
又过了十几年,鸠山镇政府决定把大潭沟村和仝庄村的两所学校合并为大仝小学,这时我已经离开家乡。我和部分在外经商的同乡商议成立了大仝小学教育基金会,每年捐出资金用于建校、奖励老师、补贴贫困学生伙食费和资助两个村里考上大学但是家境不好的孩子。在政府的不断投入和基金会的支持下,大仝小学教育设施非常齐全,有音乐室、美术室、图书室、科学实验室、计算机室、卫生保健室等。
“你在想啥呢?”见我一路无语,旁边的村支书问道。我问他:“咱这校舍往后做啥用呢?”“村里正在办农业合作社,搞农产品深加工。这些教室将来可以用作合作社的办公室和车间。”支书脱口而出,村里显然已经研讨规划过了。
我想起有一年春天我来学校的情景:通往学校的路上山花烂漫,远远就传来琅琅读书声;刚到校门口,就看见操场上师生载歌载舞,笑逐颜开……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很难以个人的情感与意志为转移。家乡的学校跟很多地方的学校一样,从简陋到辉煌,又走向了衰落。其间我有过很多的欢欣与激动,也留下了很多不忍和难舍,但我还是祝愿到城市求学的家乡子弟,能走得更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