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春秋楼

麦 收 时 节

□安宇影

五黄六月,热浪滚滚,在我的家乡——豫中平原上,正是热火朝天收麦子的季节。麦收时节,总是艳阳高照,一览无余的麦地里连一片乘凉的地方都没有,农人们只能戴顶草帽遮阳。汗水流进眼睛里,酸涩发疼,再加上麦芒刺人,弯着腰割一天麦,晚上回到家,人就跟瘫了一样,挨着床沿就睡着了。后来,有了铲杆,不用弯腰了,不但大大提高了割麦的效率,还省了不少劲儿。 

麦收不等人,六月的大太阳一照,焦麦炸豆,催着人赶快收,不然都炸地里了。所以到了麦收时节,全家老少就齐上阵,学生娃都放假了,回家帮忙。我们家每年收麦子的时候,都会和叔叔家一起干。大家分工合作,年轻力壮的负责割麦。父亲作为兄长,自然负责最具技术含量的活儿——扬场。六叔是个左撇子,不会使镰,就负责拉麦子。婶婶踩车是把好手,这个活儿就包给她了。一群孩子,就跟着奶奶,负责做饭、打杂…… 

麦子割下来,就拉到麦场里。谁家的劳力是不是种庄稼的好手,到麦场就能看出来。漂亮的麦场是平平整整、硬硬实实的,没有任何坑洼和松软,这当然需要事先打理好。金黄的麦子连穗带秆拉到平整光溜的麦场里,堆起高高的小山,给人一种无比踏实的感觉。

接下来,要把麦秆均匀地摊在场里,套起牲口,拉起石磙,开始吱吱呀呀地碾场。有时候,几家合用一个场,要抢时间,而碾场需要趁中午麦子晒得焦黄时。所以在我的记忆中,碾场都是在中午,由父亲或者叔叔,戴着草帽,牵着牛缰绳,站在毒辣辣的日头底下,看着石磙一圈圈地转,如同结一个千年的谜团。

碾好了场,就起场。一家子的劳力齐动手,有时候邻居也来帮忙,挑的挑,推的推,把麦秆挑到一边,堆起来,把麦粒和麦糠堆成一堆。这时候,往往到了后半晌,起风了,父亲赶紧拿起木锨扬场,就是借助风力把麦糠和麦粒分开。但是刚扬了几下,又没风了,一丝风也没有,急得父亲一头汗。刚停下来蹲到一边准备休息一下,忽然又来风了,好像故意捉弄人。而父亲总能捉到一股很漂亮的风,把一堆麦子很顺利地扬完。

新碾过的麦秆柔软而松散,散发着阵阵太阳的清香,小孩子们最喜欢在上面玩。现在的孩子喜欢去游乐场玩蹦蹦床,那时候的孩子就在麦垛上蹦来蹦去,松软的麦垛是最温和的,没有任何危险,大人也喜欢躺在上面休息。起过一场后,有人送来了清甜的凉茶,咕噜噜一大碗下去,躺在刚起的新鲜麦垛上眯一会儿,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麦收后,总是会落下一场雨,闲置的麦场一夜之间冒出了很多麦苗,显得有些荒芜。偌大的麦场,忽然就冷清了下来,一个个堆好的或者没堆好的麦垛,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有的四四方方,有的圆圆整整,如一个个雍容典雅的贵妇,享受着丰收后的宁静和喜悦。麦垛上也不见了孩子们玩耍的身影,显得异常孤独。还有那个石磙,前几日还热火朝天地滚来滚去,如今孤零零地躺在麦垛旁,如同失宠的人儿,在雨里静默着。

到了冬天,麦秸垛上落下一群群觅食的麻雀。它们在麦垛间飞来飞去,如同一群顽皮的孩子。有老人躺在麦秸垛边打盹儿,一忽儿,阳光的影子就溜到了垛根儿。老人起身,拍拍身上的麦秸,慢悠悠地回家了。

近些年,乡村逐渐实现了机械化,如今再也看不到童年那种热闹而繁忙的麦收景象,也再没有麦场,不见了麦秸垛。昔日的麦场,现在有的盖上了房子,有的种上了庄稼。

时光,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承载了我们太多辛劳和汗水、欢笑和喜悦的麦场,如同我们逝去的童年时光,一去不复返,只能留存在我们的记忆深处,成为一种乡愁的符号,一种深深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