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好
综观中国小说创作历史,无论是神话传说、六朝志怪,还是唐代传奇、宋元话本、明清章回小说,都是以叙述故事、塑造人物形象为主,一步步推动小说创作向前发展。当代不少优秀的小说创作者,汲取了古典小说创作的这一优良遗产,以当代人的视野和态度,以讲好故事、塑造典型人物为己任,创作出了一批批优秀的精品佳作。赵付森的小说创作亦是如此。
赵付森是位讲故事的高手。他善于用曲折复杂的情节、精致感人的细节,串连成一个个生动有趣的故事,在故事中展示出人与人之间、人与物之间、人与环境之间那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他笔下的故事,经过选择、提炼,呈现出了特有的文学色彩,能够很大程度地调动人的阅读快感,达到引人入胜的美学效果。如中篇小说《心锁》,开篇以退役军人迎接老首长来旅游拉开了故事的序幕。当人们误以为这仅是一篇追忆军营生活、描写战友情谊的故事时,随着情节的推进和发展,一个更为曲折复杂、充盈着悲剧色彩的情爱故事在读者眼前展现。在老团长夫妇千里为外孙女寻找生身之父的故事中,有青年人懵懂时期的爱情,有世俗压力酿就的恶果,也有亲父认女的团圆。故事一波三折,读后令人感慨良多。再如短篇小说《母亲的宿命》,讲述的是一个悲惨的,甚至是有些荒诞的故事。在传宗接代的封建观念下,婆婆竟精心设计安排儿媳妇借种生子。儿子成人后厌恶自己的身世,痛恨母亲的行为。母亲也深陷到痛苦、内疚的精神折磨之中。故事将扭曲的人性、荒诞的习俗,赤裸裸地展现出来,强烈地刺激起人们对丑恶事物的厌恶和反感。短篇小说《一双皮鞋和一双大头皮鞋》则巧妙地展示了作者对故事设计的能力。一双大头皮鞋不翼而飞,而在若干年后,又一双价值不菲的名贵皮鞋从天而降。故事看上去充满着偶然性和戏剧性,但是作者用令人信服的情节推进和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写出了故事中偶然成为必然的内在逻辑,使得故事本身就洋溢着一种形象思维的张力与活力。
优秀的小说,并不单纯或局限于对故事浓墨重彩的描述,更重要的是通过故事,完成对“这一个”人物的塑造,亦即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小说的故事中,要“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长篇小说《妞儿》,就较好地完成了这一命题。在特定的环境中,妞儿的人生故事是苦难甚至悲惨的。自幼便成为弃儿,饱受生活的磨难,后又被哥哥强暴,含辱投水自尽,酿成兄妹双双毙命的惨烈悲剧。苦难的人生、命运的不公,是许多小说家所关注的重点题材。如余华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便是当代小说关于这类题材的佳作。但如果仅仅为了苦难而去讲述苦难的故事是远远不够的,而是要透过苦难,描写出人与苦难搏斗的顽强不屈精神,描写出在苦难中人性的善良尚在,描写出在逆境中人的希冀、理想、追求、奋斗。这样,才能彰显出作品的艺术价值,使得人生有着暖意的色彩。妞儿的故事也体现出了这一主题。她对知识的渴求,对纯真爱情的向往,对幸福生活的憧憬和渴望……苦难的人生与理想的追求交错在一起,集中体现在妞儿身上,使得妞儿作为一个富有个性的艺术典型形象跃然纸上。在其他作品中,作者也展示出了善于调动各种手段来塑造人物的能力。如《心锁》中,他将战友情、亲情、爱情以及世俗的人情世故有机地结构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幅充满生活气息的图画,并注入了具有强烈感染力的情感色彩,使得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物,性格鲜明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充满母爱却又棒打鸳鸯的张毓枝、性格豪爽举杯泯恩仇的高建、热情而知道感恩的孟祥彬、开朗又深明大义的刘自新妻子……这些人虽然着墨不多,但都能够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成为小说中个性鲜明的“这一个”。
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用优质的文字讲述故事,用生动的故事展示错综复杂的社会现实。“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经常小心翼翼地把他们引向自己的目标,自由地,常常是十分巧妙地(这是读者不易觉察的),然而任意地掌握他们的动作、语言、行动和相互关系,一心一意地把小说的人物写成艺术上最鲜明和最有说服力的人物。”(高尔基语)。赵付森的小说做到了这一点。
小说中,无论是塑造人物、讲述故事,还是描写环境、剖析心理等,最终都是要通过文字来完成。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字的高低决定着作品的优劣。赵付森在小说中彰显出了较强的使用文字和驾驭文字的能力。总体来说,他的文字是以一种干净、扎实、简约、准确的形态呈现的,其中又不乏生动性、形象性和旋律感,且生活气息极其浓烈。如《妞儿》中关于老鸹沟的描写:“老鸹沟其实应该叫乌鸦沟,老鸹是山里人对乌鸦的俗称。……村里的老人说,很早以前,沟的西边、东边,从沟底到山顶,漫山遍野都是老榆树、老松树、酸枣树、野柿子树。这些树都招老鸹,沟里头老鸹就特别多。有时一群飞过来,成百上千的,黑压压漫过头顶,呱呱的叫声聒噪死人。……沟里人也讨厌老鸹,说老鸹是一种晦气鸟,在谁家门前叫谁家就要小心倒霉。”这段朴实且又舒展的文字,通过对老鸹和老鸹沟的描写,充盈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它准确地呈现了妞儿所处自然环境的封闭、恶劣,以及人的愚昧、迷信。这也暗喻和预示了妞儿苦难的人生和命运,有着较强的象征意义和指向性。在平静流畅的客观叙述中,读者能触摸到一种激情和力量,感受到作者主观上对人生、对生活的理解和感受。如在《母亲的宿命》中,“尚双全在母亲的灵床前差不多跪了三天,哭了三天。嗓子哭哑了,饭没有吃过一口。在孝子行礼时,他已不顾礼仪之数,五体俯伏于地,撕心裂肺地号哭,双手抓着‘安杖棍’在地上狠摔,‘劳盆’则是在头上磕碎的。”这段简约的文字,生动形象地描写了尚双全的悲痛心情和灵魂忏悔,也反映出了作者对人性中善良的赞美及对鞭挞丑恶的生活态度。
创作源于生活。作者曾在部队服役三十余载,后又在地方工作生活多年。军营的熔炼、丰富的生活阅历,培养了他持之以恒坚持创作的毅力,让他能够从丰富的生活素材中汲取、提炼,并成为优良的创作成分。其文学作品集《暖暖的秋阳》就展现出他的个性特质和创作能力,具备作品的差异性和不可替代性。《暖暖的秋阳》证明他的创作是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