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春秋楼

追忆我的奶奶

赵松丽

农历五月二十八是奶奶的忌日。时光飞逝,转眼奶奶离开我们已23个年头儿。前不久,我们一家人带着祭品赶回老家去祭奠她。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大眼睛,方脸庞,皮肤红润,花白的头发在脑后简单地绾个髻,整日穿一件自己做的蓝灰色带襟长袖布衫,裹着尖尖的小脚,套一双黑色的绒布鞋。小时候,看着不停忙碌的奶奶,我总想她年轻时一定很漂亮。

奶奶是个苦命人,一辈子没少遭罪。1919年,奶奶出生于禹州鸠山一户贫穷的邢姓人家里。母亲早逝,父亲再娶,她跟着祖母生活。没过几年,父亲也去世了,继母带着她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改嫁到外村一户姓蔡的人家,并从此随了蔡姓。每每提及此事,奶奶总是无限悲愤,怨继母断了他们邢家的血脉,恼自己一个女孩子无力改变这些。

二八年华,奶奶嫁给了思想进步、年轻有为的爷爷,从此开始了奔波劳累的生活。爷爷常年在外工作,生活的重担全压在奶奶这个小脚妇人肩上。她白天下地干活儿,夜里纺花织布,起早贪黑,废寝忘食,日积月累患了很严重的胃病。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她被病魔折磨得苦不堪言,健康状况堪忧。后来,辗转到漯河治疗一段时间后,她的身体状况才有所好转。

人到中年,突如其来的丧女之痛差点儿把奶奶击垮。我的三姑——奶奶的小女儿从小聪明伶俐、温柔乖巧,可惜身体羸弱,落下了病根。1975年,18岁正当妙龄的三姑旧病复发,因医治无效早早逝去。奶奶突失爱女痛彻心扉,整日以泪洗面,沉默寡言。直到隔年正月,我弟弟降生才使沉闷的家庭重新有了笑声。弟弟出生后,母亲要去生产队干活儿挣工分,就把他丢给奶奶照看。这也正好分散了奶奶的注意力,她慢慢地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

奶奶晚年身体不错,只是稍微有点儿耳背,我们和她说话时要大点儿声。随着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奶奶不必再辛苦劳作,和离休的爷爷相依相伴过上了舒心的日子。可天有不测风云。1995年,一向精神矍铄的爷爷被确诊为喉癌,手术后无法正常说话,呼吸依赖金属管,还要昼夜吸痰几十次,其痛苦难以言状。奶奶再也听不到爷爷爽朗的笑声和洪亮的说话声,这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忧思成疾,奶奶病倒了。我们多方求医极力挽救,最终没能把奶奶留住。一年后的农历五月二十八,油尽灯枯的奶奶,带着对爷爷深深的牵挂撒手人寰。

奶奶一生节俭,对自己甚至有点儿苛刻。她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从不麻烦别人,一年到头就那几件,只要没破就不添新的。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子女想尽点儿孝心给她买件新衣服都被她坚决拒绝。记得有一次,二姑给奶奶带来一块新布料让她做上衣,奶奶非常生气,埋怨二姑不仔细(节俭)乱花钱,说自己有衣服不需要,最后硬是逼着二姑把布料带回去了。

奶奶性子倔,一辈子没过过生日,没照过相。小时候命运多舛,没人告诉奶奶她出生的具体时间,她只知道自己是属羊的。嫁给爷爷后,为了弥补此遗憾,爷爷特意给她定了个日子,可惜只留于口头,她从来没过过生日。她总说自己是个连出生日期都没人知道的人还过什么生日,更别说照相了。一有人让她照相她就说:“照啥相哩,我可不想以后死了你们看着相片伤心难过。”她离世后,我们再也不能耳闻目睹她的音容笑貌,只求梦里相见,这是我们全家人的痛。

奶奶爱每一位家人,尤其是我们兄妹。小时候,爷爷和父亲忙工作,母亲忙劳动,家中时常只有奶奶陪伴我们。只要在外受了委屈,我们就回家找奶奶,她会小心地安抚我们受伤的心。奶奶是我们的守护神,不管我们在外疯玩到多晚她都会在家等候。我们一进院门就大喊:“奶奶,我们回来了!”奶奶立马从屋里小跑着出来问:“饿了没?渴不渴?”随即拿出她存放的零食给我们,看着我们吃得香甜,她眯着眼在一旁满足地笑。那些零食可都是她爱吃又舍不得吃的啊!“三年自然灾害”时,全身浮肿的奶奶带着两三岁的哥哥去大食堂吃病号饭。别人劝她也吃一点儿,她看着狼吞虎咽的哥哥满眼宠溺,笑着说:“小孩子不耐饿,让他吃吧,正长个儿哩。”

随着年事增高,奶奶对家人的爱愈加炙热。她一天到晚戴着老花镜坐在门口给我们做鞋垫,把她全部的爱都浓缩进了绵长的针线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昏迷中的她还在重复着纳鞋底子的动作。奶奶做的鞋垫针脚细密,结实耐用,连孙女婿也有份。

20多年过去了,每次回到老家看着熟悉的院落,当年的一幕幕就会浮现在眼前,仿佛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而温暖。奶奶好像还没走远,只是出去串个门。奶奶,我们想您了,您也想我们吗?奶奶,我们都很好、很幸福,您别总记挂,您和爷爷在那边要好好的。

悄悄地走,正如您悄悄地来,挥一挥手,不留下一片云彩,只有那无尽的思念在胸怀。奶奶,我们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