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豫中平原的一个村子里。老家的院里曾经长着两棵树，一棵是北方农村常见的桐树，一棵是梧桐树。据母亲说，这两棵树是父亲年轻时一起栽下的。桐树在院子的正中央，梧桐树则栽在院子的一角。可能是位置好吸收阳光充分，抑或是材质的不同，我记事时桐树就已长成合抱之木了，而那棵梧桐树才只有碗口粗。

两棵树的树枝笼罩了整个院子。特别是到了夏天，大桐树的叶子晶莹碧翠，郁郁葱葱，把个儿不大也不算小的院子遮得严严实实，纵是三伏盛夏，外边骄阳似火，树下却是凉爽宜人。中午收工回来，父亲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洒上几盆井拔凉水，然后坐在树根处的大石墩上，点上旱烟，悠闲地抽上几口，半天的劳累便随烟而去。到了晚上，一家人都围坐在大树下，述说着白天村里发生的事，闲聊着家长里短，直到夜深人静，凉风袭来，热气散尽，才回屋睡觉。我太留恋大树下的清凉，便央求着父亲睡在院子里，在大树的怀抱中进入甜蜜的梦乡。

那棵梧桐树别有一番景致。我非常喜欢这棵树，它的树干笔直，树皮呈青绿色，光滑油亮，直直的枝丫上长着大大的凸凹有致的叶子，被长长的叶柄支撑着，随风摇曳时像一面面将军帐前的旗幡，又像传说中婀娜多姿的凤凰。

那时听人说梧桐树是吉祥树，谁家栽了梧桐树，就会给这家带来好运气。但这种树很难栽活，当时我们全村仅此一棵。为此全家人都非常地珍爱它，我每每和同伴们说起便油然而生自豪。父亲时常站在树下，望着这棵生机盎然的吉祥树，脸上流露着无尽的得意。

在一个雨后初霁的下午，父亲站在门前抽着烟，仿佛在想着什么。我凑上去天真地问：“这两棵树都有啥用处？”听到我的问话，他回过神，先看看这棵梧桐树，又看看那棵大桐树，然后深情地望着我，认认真真地对我说：“梧桐树上落凤凰，那棵大桐树要当我的‘衣裳’哩。”

当时，我不解其意，只是傻傻地望着父亲。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那年，父亲突发脑出血离开了人世。那棵大桐树，做成了父亲的棺材。从此，这个院子里永远失去了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大桐树。

说来也怪，好像梧桐树真有灵性似的，虽然大桐树不在多年，但梧桐树的枝至今也不往空着的地方长，仿佛那棵大桐树依然存在。

□田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