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3版:春秋楼

回忆我的母亲

□赵俊岭

走在初秋清晨的阡陌上,天空蒙上了一层晦暗的光色,东方渐渐发白,此刻的心绪也泛起了一种哀伤。记忆近似咫尺般清晰,又远似天涯般遥远。思亲人,泪盈眼。曾经最熟悉的面孔,阴阳两隔,几多挂牵。

在过去的悲伤经历里,我愧责自己在母亲的有生之年缺乏与她心灵的贴近与体恤,温暖的慈爱在现实的生活中被我忘其所以地忽略了。这么多年来,我似乎没有将她亲切的脸庞加以专情地注视过,直到在她生命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方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至理真言,才明白我自以为的孝心根本就是微乎其微的一种标榜,在我的心里凝固成疼痛的记忆。

母亲是一个勤劳朴实、善良忠厚的农家女,虽然识字不多,可纺线、织布、纳鞋底、干农活,样样是能手。她个头儿稍高,干活从不惜力,在那靠挣工分糊口的岁月里,本就勤劳的她历练得更加吃苦耐劳。父亲是一个村医,家里的农活很少插手,这些重担就落在了母亲的肩上。我们家姐弟五个,我是最小的。当时母亲为了让我们吃上饱饭,总是顶一个男劳力的劳动量。在20世纪80年代的农村,干农活基本上没有机械,她割麦、挑麦、掰玉米、挑粪,从不含糊,在火辣的太阳下汗水溻湿衣服是常有的事。小时候,母亲每年都腌制好多红薯叶,在秋冬季节红薯和红薯叶就是我们家的主粮,母亲变着法儿地把红薯叶给我们调着吃、炒着吃、在面条锅里煮着吃。没有馍时,红薯是蒸着吃、烙着吃、煮着吃。母亲为了白天能去地里干农活,总是晚上点着煤油灯纺线、织布,一把梭子在织布机上数以万计地来回穿梭至深夜。

我六岁那年,不小心磕伤了膝盖,疼痛不止。母亲立刻带我去县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诊断为膝盖骨折以及由此导致的韧带损伤,需要住院治疗。医生说开始的时候会造成一些关节部位的出血,如果任其发展下去会导致终身残疾,这是一件很花钱又没有更好办法的事情。这种看似平常的骨折,对于我的家庭来说犹如晴天霹雳。然而祸不单行,这段时间,村里的大喇叭天天通知父亲必须还他做生意亏了本钱的高息款,母亲被逼得焦头烂额。一天晚上,我突然昏厥过去,全家顿时惊慌失措,后来姑母送来了一千块钱,我得以继续接受治疗。过了几天,在医院刚输完血后,我突然开始吐血,父亲和姐姐一次又一次把血输给我,但我仍然吐个不停,全家陷入绝望之中。我在半昏半醒之间,隐约感觉到母亲用她那温暖的臂膀抱着我,嘴里不住地喊着:“儿子,娘不让你走,娘不让你走……”

就这样,母亲含着泪足足喊了两天两夜,奇迹发生了,我终于醒了过来。经过母亲的辛勤照料,我转危为安,住院3个多月后康复出院。在此期间,母亲没有因为家庭困难而影响到我的治疗,这个本不宽裕的家庭为了给我看病,欠下了一万多元的债。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要上早读,由于学校离家有近半个小时的路程,我需要早起近一个小时。当时家里没有闹钟,全凭母亲喊我上学。母亲每天5时左右就叫我,还要起来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饭菜给我热一下,等我吃罢饭上学走之后她再睡觉。有一次,可能是家里的鸡叫得早了,母亲喊我上学早了一个小时。后来每当说起这件事,母亲都埋怨自己怎么就醒得那么早。

母亲的以身作则、言传身教,对我产生了莫大的影响。在人生教育上她总是重引导、轻说教,锻炼我思考问题和独立生活的能力。在生活上,她从不溺爱,常教导我们做人要坦诚,做事要严谨。在为人处世上,她总教育我们做人要心底坦荡,遇事要看开一点,胸怀要比大海还要宽广,内心要正直、无私,学会包容。

这一生,令我最难忘的是母亲偏瘫之后,每当我在学校和家之间往返的时候,母亲都用她那特殊的语言向我表达着“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的牵挂。母亲还非要迈着“一拉一拉”的双腿把我送到大路上。她艰难地挥手道别和深情凝眸,让我的心在偷偷地哭泣。这个深情的画面定格成了我脑海里永远的记忆。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结婚生子,母亲无时无刻不挂念着我们一家三口。她尤其疼爱她的宝贝孙子,每来一次城里,就给孙子买好多衣服、吃的以及玩具。其实她是来看病的,但是她宁可少买一些药也要给孙子买些吃的、玩的。直到她病重躺在医院的时候,还在念叨着要看看孙子!就在住进医院ICU的两个月后,母亲在一个漆黑的深夜,渐渐地停止了呼吸。那一刻,我泪如雨下,喉咙在声嘶力竭的呼喊中疼痛和沙哑着……

随着光阴的逝去,我也将在岁月的流水里随着她的脚步,慢慢地老去。故乡的一草一木,依旧牵动着内心深处那份隐约的情怀。寒来暑往,四季更迭,她长眠的地方,就是我灵魂深处永远的牵挂!